跃马草原

通天雷神

   
一提起内蒙古，人们总是喜欢联想到蒙古包，一想到蒙古包就馋什么手抓烤羊肉。其实，如今的内蒙许多地方早已失落了蒙古包的痕迹，幸好手抓烤羊肉还有的吃，不过那也得用快快亮亮的蒙古刀慢慢割，并不是完全靠手抓。
   
从包头出发，乘坐南下东胜的列车，一个多钟点就到达拉特旗了。不过，你最好不要坐火车，如果你有闲暇的时间或者游玩的兴致，那就连客车也不要搭，干脆向那旅馆的老板租一匹马，一般的旅馆都有得租，也不贵的，就是内地平时吃那么一顿饭的价钱，登记上身份证就可以了。我就是在99年结拜的“安答”达拉穆儿陪同下骑马去的。
   
说那里是草原是可以的，因为在我们的印象诱导因素里，那就应该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然而，要是讲准确的话，最好称为水稻的世界，和江南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还有些沙漠的痕迹，种植草的传统还没有绝迹罢了。
   
去达拉特旗是必须经过黄河的，那里还没有桥，渡船依然是主要的交通工具。摆渡的是一个年轻的达拉特人，穿着长裤和背心，如果没有头上缠的那一块发黄的白布，你还真不知道他就是蒙古族人。问一问去年摆渡的那个穿蒙古袍的老人为什么不在，原来这年轻的竟是那老汉的孙子，说老汉干不动了，在家纳福哩。我为那老汉的归宿高兴，因为自古就有“老不死的摆渡汉”的说法，在黄河上摆渡，不知道什么时间黄河一发晕，那摆渡汉就跟着黄河去了。夏天的黄河水还算清澈，只不过连续几天的雨将河水搅浑了，再也看不见鱼儿的游动，只听得“湟湟”的水响，和那奏乐似的船浆击打水面的“哗哗”声。船上的马没有惊异，似乎习惯了这种生活，比我的胆子还要大，不时地发出几声长嘶。
   
上得岸来，视线下的原野越发变得水稻多、草少起来。整齐的水稻网，似乎是在草的烘托下成长的，只不过田畦间的草要比水稻深得多，仿佛向人们证明自己是当地土著似的。蚊蝇特别多，不过，并不像我们内地，专找人堆扎，碰头打脸的，而是自由、自在地在空旷的原野上旋飞，形成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这或许是草原独特的景色吧，我想。
   
沿途的路上，虽然也有不少自行车、摩托车什么的，但骑马的还是很多，不过，那些骑马的又大多是和我一样的外地人，大抵是为了图个新鲜感，享受抑或领略一下内蒙古“塞上江南”的自然风光。或许是因为生态问题的缘故吧，这里的树特别多，不像我们内地，只是栽种些花草。这些树下偶尔会冒出些卖瓜的穿红挂绿的达拉特女人，讲着并不标准的当地普通话，虽然声音很大，常常是听不懂的时候多，幸亏有“安答”达拉穆儿从中周旋，我才避免了许多语言方面的麻烦。间或也有讲普通话比较好的，问一问大都是从外地搬来的，在那里生活得久了，普通话到被蒙古话融合了不少。
   
那里的瓜特别甜，白白透明的皮能裸露出红红的瓜瓤来；吃在嘴里，是连一点渣也没有的，清甜清甜的透人心脾，甜到你的鼻子尖。骑在马上，吃着瓜，听那“嗒嗒”的马蹄节奏，偶尔随达拉穆儿给熟人抱拳，什么图，什么图地行礼、打招呼，这真是天大的人生乐趣。间或再纵马驰骋一番，像草原天空飞翔的雄鹰，你就会体验到蒙古人那粗犷、豪放性格的根基。
   
达拉特旗就坐落在铁路旁，像一颗璀璨的珍珠镶嵌在依然还有沙漠痕迹的广袤土地上。因为房屋的建筑大抵是白色，铁道到像她飘动的腰带了。绿色的原野里点缀着这么一片白色景点，岂不宛如碧绿的荷叶间洁白的百合，万绿丛中舞动的淡妆素裹的妙龄女子？我真的有点儿喜欢她了。
   
这里的房屋都比较矮，与我们内地的要低好几砖的度数，这大概是因为怕冬天的风沙大，增加抵御自然的能力吧？不过，这样到好，白色的低低的房屋与那落伍的间或一见的蒙古包相映成趣，成就了达拉特旗的特色与风景，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这里风景独好”的印记。
   
我和达拉穆儿坐在靠近铁路的东西大街路北小酒馆里，达拉穆儿说：你别看它不起眼，这可是最地道的酒馆，比那回回人开的强多了。我是信他的，因为他血脉里流淌的依然是古老蒙古族的血液，像还没有开发的处女地，保留着大自然最原始的质朴色彩。菜是达拉穆儿点的：油菜，马铃薯丝，手抓羊肉，葱爆羊肚片；酒自然还是粉酒，这是当地人会客的老习惯，我也只好入乡随俗了，否则达拉穆儿会认为看不起他，虽然我们是“安答”，但规矩是无法改变的。
   
说真的，油菜与马铃薯丝确实是没有办法与内地厨师手艺相比的，除了知道咸，似乎不晓得其它；葱爆羊肚片还凑合，就是没有大饭店里炒得脆爽。至于手抓烤羊肉，那是没有说的了：不膻、不腻，有一种甜甜的脆感。油烘烘的，让人一看就害怕的羊肉，怎么就没有一点儿腻呢？如果不是有羊骨头在那里证明着，你还就真不认为那吃的就是肥肥的羊肉！我赞叹蒙古人的手抓烤羊肉的绝技了，这是我们所不可能学得会的。这或许与各自的民族精神有着千丝万绺的联系吧。
   
我和达拉穆儿都喝了很多酒，开了两瓶都喝得干干净净，没有剩下一滴儿。可我们谁都没有醉，因为都还知道老马识途的道理，飘浮的脚还能上得马去，稳稳当当地坐在马鞍上。
   
呵，呵，呵，好美的手抓烤羊肉，好漂亮的达拉特旗草原啊。

真想领略蒙古大草原的自然风光，就应该从包头出发，穿过土默特左旗到固阳去。那里才真正是我们意识积淀中的“风吹草低见牛羊”。
   
达拉穆儿因为有事不能陪我，就让他的一个伙伴陪我去。其实，我也认识他的，叫蒙格木，去年从呼和浩特畜牧学校刚刚毕业的学生。大块头，身上的腱子肉一抓一把，忽悠、忽悠的，一看就是一个性格粗犷的人。蒙格木的马术相当不错，每年的那达慕大会他是都要参加的，就像他弹奏的“冬不拉”一样，在那一方草原上是有名的。他也夺过名次，我也曾经探问过，可他总是憨厚的笑笑：没有什么的，就是图个刺激呗。我就很服蒙格木这一点，有古老蒙古族的豪放之风：只讲求过程，不寻问结果。
   
我是试图骑马去的，可蒙格木说：不如乘坐客车去，路途远，一百多里地，马跑到那里就没有长力了，再在草原上跑马就会慢悠悠的，不刺激。我是相信蒙格木经验的，于是我们就从包头搭车到固阳去。路上的车辆极少，连人的踪迹也难得看到；车也就行驶得飞快，不到一个钟点的时间，我与蒙格木就在固阳小站下车了，蒙格木让我在路旁等，他去找马。在固阳不像达拉特，这里来旅游的极少，牧民们也没有租马的习惯，要找马那就得找熟人，幸亏蒙格木的舅舅家在固阳，这或许是“俺答”达拉穆儿特意让蒙格木陪我的主要原因吧。
   
很快蒙格木就牵来了马，一匹是黑色，还有一匹是菊花，叫做青骢马的。于是，我们搬鞍上马，扬鞭向北方的乌克忽洞弛去。
   
广袤的草原景色是不能用语言来描绘的。如果非得描述，那肯定是“画虎类猫”的。需要的是情绪与感觉，让情绪慢慢的随着自己的感觉成长，那将是另一番洞天。有人写“马踏飞雪”，景色是优美的；说“雨打芭蕉”，意境也是佳艳的。但与这里大草原的景致相比，就不免有“小家碧玉”之嫌。青青的草，翠翠的，没过马的膝盖，马在草原上驰骋，俨然在碧波荡漾的海洋里翻动“滔滔”的浪花，又像一叶扁舟在浩瀚里推波助澜。偶尔一群黄羊在草丛里掠过，宛如一条条摆动的水蛇，刹时在草原里消失得杳无影迹，连一些波痕都寻觅不到，更不用说那藏掩在草棵里的野兔了。这也难怪那盘旋在空中的苍鹰，虽然有犀利的目光收索，可钢劲的双爪却无处着力，只是在那蓝蓝的天空盘旋，盘旋，形成一道似乎捍卫领空勇士的风景。
   
在草原上奔驰是很写意的。我没有蒙格木娴熟的马技，只有欣赏的份儿：青骢马在绿得滴水的草原上悬飞，即使偶尔有一些烟黄色枯萎，也是大海里泛起的渣滓泡沫，被飞马荡起的旋涡压在碧绿的躯体里，喘息着微弱的挣扎。就像一架硕大无比的钢琴，轻灵强劲的马蹄，击打着一个个音键，流荡出亢奋的乐符，在湛蓝的天空流动，飘荡。骑在马上的蒙格木，那哪里是骑马呀，简直就是在跳舞：一会儿在马背上站起，学鹰展翅飞翔，一会儿来一个俯冲，拣起地上的石块什么的，即而从马肚子里钻来钻去，塑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刚健造型。我理解一个真正的蒙古族人，为什么在生活中百折不挠，不惧失败的精髓了。
   
草原的天空是明净的，像用水刚刚洗过一样，太阳高高悬在那里，让我真正窥到古人“挂”的含义，我惊叹先贤们的领悟力了。我躺在柔软舒适是草上，静静地仰望着似乎远离我们的太阳，更惊讶仓颉造字的伟大：穹隆。哦，穹隆，我真正体验到生存“穹隆”世界里的心情，也更加深了对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领悟与理解。
   
太阳落山，是真的落，不像我们沿海，看着太阳是落得那么犹豫。我和蒙格木也该回去了。虽然有些不舍，但我们依然还得往回走，因为草原上的小咬特别多，人的皮肤根本经不住它们夜色下的侵袭；再说，草原上的昼夜气温差相当大，在野外露营是根本不可能的。何况，经过一天的草原驰骋，上午在乌克忽洞吃的那点儿饭，早已化为乌有，营养的过分透支是我最不能忍受和坚持的。
   
我对蒙格木说，让他先找一个小酒馆，解决一下有关肚子和胃的问题，蒙格木没有言语，默默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话：“你是看不起我，还是不想让我再见舅舅了？”我笑了：“哪里？我只是不想麻烦他们。”蒙格木不高兴，阴阴的脸，鼻孔里“哼、哼”了两声。
   
老人住的还是蒙古包。说是老人，其实年纪并不大的，因为他三个孩子都还在上学，没有一个毕业工作的。家里只有老两口和放假的老儿子，女儿与大儿子都没有回来，据说是在打工，挣学费。我说让他们简单地弄点吃的，可蒙格木的眼珠子瞪得都快蹦出来了：你是想让舅舅赶我走怎么的？吓得我呀没有再吭声，因为我也了解蒙古人的风俗，主要进了门，吃的事情，客人最好别插嘴。现在，我也只得“入乡随俗，客随主便”了。
   
那晚我喝了很多酸奶与蒙格木自己用奶酿的酒，睡觉的时候竟没有嗅到羊圈的膻味，只有那酸酸，甜甜，香香的酒意醉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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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看电视，知道了什么叫依梨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