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

国智

一

“我们使劲跑，互相拉着手，平常总有很多公共汽车的马路此时空荡荡，只有我和他的脚步和喘气声。西周漆黑，没有一颗星星，风呼呼地刮，尘土四起，那个可以让我们逃往外地的火车站还在前方20里处。”一间很大的房子，中间放着一张桌子，前面坐着一个面色微黄的女人，后面坐着一个头发高盘，身着暗色灰西装，面色白皙，神情宁怡，静静地听前面的女人诉说着，听到这儿，递过来一杯温水，示意她喝了接着说下去。
“没有一点力气了，真的，除掉惯性往前跑，不知道后面有没有人追来，只是跑。。。。。。”女人喝了口水，看看了对面的“灰西装”，接着说，“我和他并不认识，只是和一个女朋友去参加她的朋友的婚礼，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个新娘突然消失了，他到处哭喊着，歇斯底里，象只受伤的狮子。”
“尽管我讨厌会哭的男人，哭有什么用，不过是发泄而已，上帝不会象母亲那样过来安慰的。只是突然莫名的感动，看着他眼泪刷刷的流，似乎心都被碾碎了随着眼泪流了出来，浓浓稠稠的，慢慢地变成了血色，殷红，渐渐铺展开，在我的面前，无法看清他的脸。他的眼睛开始慢慢变深，黑洞洞的，红色的液体汩汩地外流，象泉水般。我有些眩晕，天空开始旋转，便倒在了他的面前。”女人神色此时暗暗的，戚戚然，从腿上的小包里掏出包面巾纸，撕开，抽出一张，摊开，双手捧着纸巾放在比翼两边轻轻擦拧起来。“灰西装”依旧没有说话，又为女人添了些水，只是神色稍微有些变化，略微有些温和。
“醒来的时候，就是前面说的和他一起跑。后来，我们跑到一个火车站，倒是出现很多人，只是不见脚在地上走，却见人影晃来晃去，列车也是如此，没有铁轨，彻彻底底的悬浮在地面上。人们都裹紧了头巾，紧紧露出眼睛，似乎也是微闭的，不见那个睁开着。他还拉着我的手，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我也没有问什么。。。”女人端起杯子，咕咚咚喝了个干净，站起身对“灰西装”说，“下次再说吧，今天还有事情。”

二

“你看我丑吗”今天这个面色微黄的女人穿了件白色T恤衫，头发高高扎在脑后，显得有些朝气蓬勃，点了根香烟正精心地吐制着烟圈，只是不见成功，这样反反复复几次，失去了信心，就胡乱把烟雾吐了个乱七八糟，随口问着前面的女人。
前面的女人今天没有穿西装，头发依旧上盘，一件黑色旗袍，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两只长长白白的胳膊交叉着搁在大腿上。她仔仔细细看了看T恤衫，没有回答问话。
T恤衫歪着头弹了弹烟灰，笑了笑，继续说，“你不用说话，我也知道你的答案，你看我，鼓鼓的眼泡，冲天鼻，嘴唇厚厚的，面色灰暗，头发稀少，其实我很丑。”说着又笑了，接着说，“其实美与丑和好与坏相同，没有个标准。比如我，如果长了双大大的双眼皮眼睛，高高陡陡的鼻子，性感的嘴唇，白皙的皮肤，符合了众人的审美观点，应该是个美人了。可这样的美人和电视里的演员有什么区别，就算再漂亮，充其量会被别人说成‘有点象谁谁。’”黑旗袍笑了，顺手锊了锊耳边低垂着的一绺曲曲弯弯的头发。
T恤衫把烟蒂狠狠地掐灭在烟灰缸，喝了口水，接着说，“我因为丑就有了与众不同的资本。”

三

空旷的屋子里，依旧坐着这两个女人，只是今天女人们的位置变了过来，面黄色女人坐在桌子里面，穿了件红色的短袖毛衣，外面戴着钻石项链，头发这次却蓬松着散在脑后。白皙女人坐在桌子前面，身着件无领淡蓝色西装，脖子里围条白色丝巾，头发依旧盘着。
“我们结婚8年，感情一直很好，多多少少有些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相濡以沫的古老而完美模式。”白皙女人钎细的手指摆弄着水杯，杯中的水被旋成涡状，她愣了一会，接着说，“我们曾经一起在英国读书，一个专业，一个教授，一起毕业。然后一起又到另外一个那儿做博士后，三年后到同一个大学任教。”
面黄色女人吃了一惊，禁不住说，“这么完美，遗憾！”
白皙女人没有反驳，接着说，“完美得有些遗憾，是这样的。不完美时，我们会又追求完美的动力，生活便有了激情和颜色。而恪守着完美时，便没有了激情。他也这么认为！”白皙女人仿佛有些震动，身子晃了一下，但很快就重新安静下来，接着说，“他也这么认为，没有挫折的生活对于他失去了兴趣，他便开始造些人为的挫折出来，比如回家不开车偏偏要坐公共汽车，好衣服不穿偏偏找出那些旧的出来。”
面黄色女人笑了笑，仿佛若有所思。
“对于这些，我能够忍受，男人象孩子，越是淘气的越是可爱。可淘气过渡的孩子便不那么让人喜欢，他开始不断接触别的女人，甚至毫不在意把电脑和手机开着专门让我看见他的邮件和信息。”白皙女人掏出条白白的手绢，但是没有任何别的动作，只是定定地看了面黄色女人一眼，定定的，仅仅那么几秒钟。
这么定定一看，面黄色女人心“蹦”的一下，要跳出来一般。她想自己那个长期以发邮件信息为联系方式的准“男朋友”来，他们约好“五一”节见面。面黄色女人点了一支烟，回看了一眼白皙女人，轻轻说，“你在国外读的什么专业，能告诉我吗”
白皙女人笑了笑，站起身，说，“心理学”，说完扭身出门离开了。
面黄色女人跟着起了身，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营业执照，摘下来，扣在桌子上，锁上门也离开了，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