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走川藏路的时候，我曾路过丹巴境内的一个不知名的村落，在牵连那个村落里碎石公路旁，孤立一家的客栈，我走到那里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在那里度过了一个晚上。
客栈的老板就是村里人，我向他微笑着走来的时候，他就远远地迎上来，帮我卸下肩上的背包，他那一脸藏民特有的憨实笑容，让他看上去匮乏商人必有的气质，而袭面而来的却是如若久识至交的温暖气息，仿佛我是一个特来复宴的老友，再或是远归故乡的孩子。坐下来后，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尼玛次仁——一个藏民中很普通的名字。而他的人，也如其名，平凡、谦逊、热情，和任何一个藏民没有两样。
. 在安排好住宿之后，尼玛请我到大厅里烤火，因为彼时的小村，正下完一场雪，空气中有种刺凉的感觉。我们只是在烤火，并没有深聊，只是看着他家有个漂亮的小孩子在不停地闹，像只小鸟一下扑到这个人的怀里，一下又扑到另一个人的怀里，每扑到一处便引的笑声一阵，扑来扑去，把笑声连成了一圈。
在他又一次扑到我怀里的时候，我一把抱住了他，我随口问他一声：“你阿爸呢？”
他有些茫然地转头望着尼玛，然后一下子从我怀里跳了下去，带着重获自由的笑声里走了开去。这时，尼玛对我说：“这孩子的爸妈零二年就去世了，修公路时翻车一起过逝的，我一直带着他。”
“啊——”我有些惊讶，居然很直白地告诉尼玛，“这么可怜的孩子啊，我还以为是你的孙子呢……”
“不，他不是我的家人，也并不是亲戚，是村里开大会交给我带的，现在就是一家人了。”
我有些疑惑起来，继续问到：“你们这里领养一个小孩子，还要开大会的啊？”
尼玛笑着说：“是啊，这么一个小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父母，以后的人生问题就是很严肃的，而大家都很想领养他，所以大家得开会决定让他跟着谁。”
“他没有亲戚了吗？亲戚应该带他才是啊！”
“哪里是这样的，大家都很同情他、喜欢他，都想领养他。包括他的亲戚，但他的亲戚家中都很穷，家中子女也多，怕是养不好他，而我这几年因为这个小客栈挣了点钱，所以大家就将他让给我了。”
“难道他愿意不跟亲戚而跟你吗？”
“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大家都一样这么爱他，大家都为着他好！跟谁不也一样亲吗？”
我猛然无语，因为这里的人情温暖已经让我有了一种超现实的迷惑，惊诧与错愕。
我的心底顿时波澜翻涌——原来在这么一个偏僻的藏区，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小村子里，居然每个人都能如此的相爱，他们可以那么如此敬畏和热爱着一个孤独的小生命，他们可以为一个小生命的未来而聚集全村来争相讨论，他们可以统一地站在一个小生命的未来人生的角度而抛开所有的世俗观念而选择一个最合适的归宿。
这样的选择已然超越了血缘的干系，而成为了一种普世的抉择。
为什么会有这样超越血缘的抉择呢？是血缘的淡漠吗？不！那决不是在表明血缘的淡漠，而恰恰反应出一种人与人间普遍的真爱——他们在同一片土地上生活劳作，他们彼此相爱，每个人都与另一个人亲如家人，每一个人都愿意并将为另一个人负责，而从不将别人的苦痛置之度外。在这里，每一个人都将淡漠当成罪过，而将爱当成一种必然的义务！
是啊，我终于明白这样一个可怜的孤儿，为什么还会那么欢欣地投身于每一个人的怀抱，而将所有的笑声串成一圈了，因为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是孤独的，他仿佛并没有失去亲人，失去滋润他成长的爱。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这古老而偏僻的小村落里弥散着的——在那朴实的藏民心中充盈着的——爱，以及那种将爱当成一种义务的责任。这种爱与责任，在这湛蓝的天空之下雪白的大地之上凝结成了一股神圣的精神——一种世界上最为博大最为纯洁的爱的精神。
PS：
川藏路上许多的细节，是令人感动的，常常会想起。其实那路上也都是乡土凡尘，因为热爱所以愿意去捕捉，因此总是收获良多。但是我们自己眼下的生活呢？在逃离和奔忙之中，是不是错过了很多的细节呢？
我常常怀疑自己的眼睛。同时，也怀疑这枯燥的生活节奏，它的千篇一律铸造了一种虚伪，迷糊了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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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2-5 16:5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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