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朝鲜的三天三夜(新27节) 招呼金英美二人在离吧台不远处的一张桌前坐下,我顺便看了看时间,发现刚好九点钟整,几乎是分秒不差。我笑着看了焦国梁一眼,口里说:“真准时!”
双方分列两边坐下后,金英美首先向我们介绍她的朋友:“孙佑珍,我旅游学校的同学,也在这里带团。” 我和焦国梁连忙站了起来,一一和孙佑珍握了手,孙佑珍穿一套浅紫色的朝鲜民族服装,肤色白皙,容貌清秀,和穿一套素白镶边民族服装的金英美坐在一起,真是一时瑜亮,相映增辉,令我俩大感赏心悦目。 金英美接着向孙佑珍介绍了和我焦国梁:“清贫先生,国梁先生。”我俩忙又面对孙佑珍微笑颔首。 寒暄了一番后,刚才那个和我们合影留念的漂亮女服务员,拿着菜单神情略有些异样地看了她的女同胞们一眼,然后转头面对我和焦国梁,说:“你们需要点什么?” 我忙接到菜单薄,随即转递向金英美,说:“你们看看吧?” 金英美掉头看了看旁边的孙佑珍一眼,伸手推拒道:“什么都行,我们不挑的。” 见她坚持这么说,我只好开始自作主张了,“那……咖啡?”金英美点了点头,我又说:“冰淇淋?”金英美又和孙佑珍对视了一眼,然后再次点了点头。 于是我点了四杯哥伦比亚咖啡,外加两杯加冰伏特加酒,以及两份冰淇淋。除此之外,我还点了一碟牛肉干,一碟开心果,一碟冰糖核桃仁,还有一份炸薯条。点完后,我想了想,又回头边把菜单薄递给那女服务员,边看着她那美丽的大眼睛说:“再加两份冰淇淋,送给你和你的同事。” 没想到那美丽的女服务再一次笑魇如花,却冲我轻轻摆了摆手予以婉拒,然后回头飘然而去。 在等待期间,我们又随意说了几句话,接着,我从桌子底下的一个小提袋里取出了那两份事先准备好的礼物,将资生堂美白霜递给了金英美,然后将丽花丝宝护肤霜递给了孙佑珍。 金英美客客气气地推辞了几下,因抵不过我俩的一再坚持,最终只得不好意思地接受了下来。只见她把礼物收下后,翻来覆去地把包装盒上的日文、英文字看了半天,然后疑疑惑惑地问出了一个让我和焦国梁都大感意外和跌镜的问题:“这是……洗头膏吗?”(关于这一细节,在本文写作前,本人曾先行写过一个标题叫《在朝鲜与导游的两次惊异对答》的贴子,里面提到过这一情形。) 我和焦国梁惊异地对视一眼,然后还是由我解释道:“不,这不是洗头膏,是滋养肌肤用的美白霜。你拿回去早晚挑一点均匀地擦在脸上,就会使你的皮肤变得又白又嫩。” 说完,我又情不自禁地看了看金英美脸上那早是“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的肌肤,不由暗暗心想,她还有护肤的必要吗? 但礼品已经送出去了,怎么用和用不用就由不得我们了。 和金英美说完,我又面对同样拿着化妆品疑惑不解的孙佑珍,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右脸颊,然后解释道:“你的也一样,滋养皮肤用的。” 正在这里,我们点的东西一一上桌,面对四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焦国梁自告奋勇地向两位朝鲜美眉示范道:“来,先端起来,闻闻原汁原味的咖啡味道,再……这么轻轻地喝上一小口,接下来……像我这样,加奶……加糖……搅拌,嗯,你们再尝一尝,觉得怎么样?” 两位朝鲜美眉端起来细细一品,果然,先前因喝原味咖啡而皱起的眉头轻轻舒展了,金英美在又喝了一口后放下了,冲焦国梁笑了笑,说:“嗯,真的很好喝!” 见状,我忙说道:“哎,咖啡慢慢喝,冰淇淋要先吃。不然,待一会儿化了就不好吃了。” 接着,你们四人边吃边聊。 金英美和孙佑珍各自讲述了自己的一些情况,包括自己的家庭构成和读书及实习导游的一些难忘的经历。因为种种不便,在此恕不详述。期间,我俩由衷地感觉她们对自己的家人和国家都充满了热爱,让人不由大为感动和深受感染。说完她们自己,她们又分别热情地向我及焦国梁的一些情况。 我说:“我以前是一名军人。” 金英美好奇地问:“那你怎么……由武转文了呢?” 我说:像我们这种听着军号长大的孩子,自然而然地就有着一种深深的军营情结。其传统的出路只有两条,即:先考军校, 如果考不上,也就不用多说地自动去当兵。在我所处的那个大家族里,比如说我,比如说我弟弟,比如说我那众多的堂弟、表哥。除身体的原因实在无法成行外,几乎都无一例外地走上了这两条道路。 我说:我从小最想当的其实是飞行员,我那时非常喜欢一部以描述抗美援朝期间、中国年轻的飞行兵、在空中与美军英勇搏杀的故事影片——《长空雄鹰》。我至今都一直记得那里面有个非常厉害的“9号”(估计是以王海为原型的),让我一直非常崇拜。后来,1984年,机会来了,我在那一年非常积极和非常投入地,参加了我们那里的一次规模空前的招飞活动。由于自己学习成绩的优异及身体自幼锻炼而来的强健,我一路过关斩将,最后成为我们当地初选上的仅仅5名候选人中的一个。可惜,在第二次复检扩瞳时,不幸查出了我的眼睛内有隐疾,高空作业时容易出现问题…… 说到这里,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什么样的痛苦,都赶不上理想幻灭的痛苦,后来……”在金英美的微笑鼓励下,我喝了一口伏特加酒,然后继续说道:“后来,我因种种原因没有考上军校,随后就自动去当了一名坦克兵。不想当坦克兵没多久,就开始风闻我所在的部队要上前线打仗。于是,觉悟不怎么高的母亲,硬是用她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诸般绝技,最终逼使一生正派的父亲做了他一生中的又一件违心事——在部队找关系,跨省跨兵种地,把我由坦克兵换成了武警,然后把我送到湖北的沙洋劳改农场,看犯人。 母亲以为,这下我的危险系数就该大大降低了吧,没想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1991年,我24岁的本命年,也是我灾难深重的一年。 那一年春节刚过,我刚探完亲从家乡重返部队,没想到在随后的一次追捕任务中,因积伤手脚无力,在与一个杀人犯的近身搏斗中不幸落败,被那家伙一个过背摔,将我摔下了一个12米高的小山包。我虽然被沿途的小灌木丛和突出的石块拦阻缓冲了一下,但仍然重重地摔在山腰一个平缓地的石头堆上,结果摔伤了后脊椎和颈椎,当场昏死过去…… 等我清醒过来已是三天四夜后的一个黄昏,然而还未等我从“捡了一条命”的惊喜中平静下来,我就惊恐万分地发现——我胸以下失去了知觉! 天啦!我TMD竟然截瘫了!! 顿时,悲观绝望一起向我涌来,在开始的前几天我完全失去了理智。虽然我劝别人也是一套又一套的,但一旦真的轮到不幸降临到自己的身上时,我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把领导送过来的花篮和诸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样的书籍通通扔了出去,在号啕痛哭中拒不接受自认为无望的治疗,完全不管我这个大中尉指导员的师道尊严,在一众弟兄们面前丢尽了颜面。 后来,在勉强接受治疗三个月后,我那瘫痪的躯体毫无起色。尤其祸不单行的是,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骗来的一个空军小MM,在与我的一个主治医生长谈了一个小时后,无言而果断地扬长而去,完全无视我那可怜的、眼巴巴的目光,从此再也没有回头。 空军小MM的无情,让我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生活勇气的我,彻底绝望了。我心想,毫无疑问,这自然就意味着肯定是没戏了,否则,若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那空军小MM也不会这么快就决然而去……可怜啊!偶才24岁呀,风华正茂的一个小处男,就这么不死不活地捱下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而且,父母养育了我多年,还没有机会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难道就这样下去、把他们的后半辈子都拖累了吗? 不!那一夜,我用颤抖的笔在一张白纸上写道:“爸、妈,不孝儿死后,你们哭两声就算了,千万别太伤心……” 那一夜星光灿烂,整个城市都在沉睡,就在那满天星光的辉映下,一个瘦弱的躯体,正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艰难地挪动着……从我的病床到11楼的栏杆处,一共有三米远左右的距离,然而我却整整爬了半个多小时。等我好不容易爬到阳台的栏杆处,正准备往下翻时,却被几个吃饱了没事干、半夜三更还在看星星装哲学家的病友发现了。在那寂静的深夜里,随着一声年轻女性尖利的呼叫,偶那策划已久的、自绝于人民的跳楼计划,便彻底宣告失败了…… 此后,这一闹剧又先后上演了三次,每一次都是中途被人发现,然后在泪流满面中,被人拖着、拽着、抬着回来了。 转机出现在大约半年以后,我在又一次无意识的挣扎中,突然感觉到下身产生了一丝针扎般的痛感!那一刻的狂喜,我至今仍记忆犹新……疼痛,生命的亲兄弟,您真是来得太及时了! 恢复期比瘫痪期还要难熬百倍,特别是那有知觉和没知觉交界的地方,常常是又麻又痒,因为上着夹板,却又无法去挠挠……唉,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不说也罢! 又半年后,偶才终于颤颤微微地站了起来。医生说:归功于部队全力以赴的治疗,此前锻炼得无比强健的身体,和我那越来越坚强的意志和信念,还有……几分奇迹。 出院前夕,偶满怀感激和深情地、羞人答答地,向特级护理偶长达一年有余的小护士,表达了偶的爱慕和依恋之情,结果惨遭无情的拒绝。偶最终只能羞惭万分地掩面而去…… 后来有战友安慰偶说:“算了,别伤心了!人家早把你看够了,一点新鲜感都没有了……”(TMD这是安慰吗??) 回到部队后,我的身体出现了严重抗药的后遗症,一生病便不得不加到常人一到数倍的药剂量(这后遗症若干年后,还在朝鲜直接导致我没有去成妙香山)。所以,我便从战斗一线转到了政治处,差不多成了一个文职干部了。 那时,已是1992年的六七月份。此前,一位一直表示要到医院看望我的某单位的副总,在听到我终于出院的消息后,立即驱车赶到部队,面对正骨瘦如柴着的我,什么安慰的话也没有说,只一边瞄着我腰上配着的77新式手枪,一边平静地对我说:“到我们那里去吧,我们求贤若渴……” 于是,在一番波折以后,1992年8月1日,在这个对我而言有着双重纪念意义的日子,我以借调的身份,从此便开始了我在这家单位长达十一年的工作生涯…… …… …… 我讲完了,金英美和孙佑珍都惊异地看着我。最后,还是由金英美主动提议:“真不容易!来,为了你的死里逃生、和大难后的加倍福份,以茶代酒,干一杯!” …… …… 我们就这样吃着、喝着、聊着,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我和焦国梁均感慨时间流逝之快,并对即将的分别表示了依依惜别之情。 金英美也明显感觉到了我们那颇有些伤感的情绪,就笑着说:“和佑珍一样,我们学中文的,都非常渴望能有机会去一趟你们中国呢。银珠就有幸去过一次你们的北京,我们都羡慕死了。” 我和焦国梁连忙说:“如果有机会来中国,一定要和我们联系啊。” 金英美笑着回答道:“好的,好的。” 为了那渺茫的希望,我和焦国梁还是很认真地把自己的各种联系方式留给了她们,包括家庭电话、单位电话,手机号码,还有QQ号和电子邮件地址。 写完后,我不觉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想也不知金英美她们到底有没有机会来到中国,而且目前朝鲜和外界不通邮件,不通电话,也不上互联网,这种几乎与世隔绝的局势不知何时才能改变。 金英美好奇地看着我的QQ号码和“魔幻星空”四字,问:“这是什么?” 我耐心地给她介绍什么叫国际互联网,什么叫QQ,什么叫网名,最后说:“以后等你们国家和国际互联网相互链接后,你就可以随时用这个号码查出我在不在网络上。而且,在网上聊天交流,也非常方便和……省钱。” 金英美似懂非懂地听我解释了一番,又情不自禁地问我:“那你为什么要取这么个……网名呢?” 我解释道:“因为我非常珍惜我的朋友,喜欢用感恩的心情去生活。而且,我最爱看深黑的夜空,每次当我凝望着它时,我就会想,这宇宙是无穷无尽的,可以容纳任何的事物、任何的变化、任何的可能性。所以每当我为一件人世间的事或物心烦神困的时候,我都会仰望星空,然后告诉自己,这比起宇宙来,只是微不足道、过眼烟云的琐碎事情……” 说着说着,11点已到,我们四人最后合举手中之杯,相碰祝福:“为了血泪浇灌的中朝友谊地久天长、日久弥新,干杯!!” 随后,我和焦国梁买单,再一路将两位朝鲜美眉送到16楼她们的房间。然后,握手,道别。 回到房间,我和焦国梁在黑暗中各自发了会儿愣,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最后终于在疲劳和兴奋的交织中,昏昏睡去。 我就这样度过了我在朝鲜的第三天第三夜。 (未完待续)
|